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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主编

第一部分

她问我想不想去常熟?我说好啊。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可是一直都没去,原因就是她妈的单位有点事儿,忙死了,没人开车,她又不想坐火车,就拖到现在。她描绘过她要带我去的地方,她们那里有套别墅,是单位发的。那里有一个小径,要走三十来分钟,一边是什么我忘了,另一边我记得,是一大片油菜花一直延伸到远处小丘,你可以走过去,走到丘上去,你就可以看到海。你再走一会儿,就可以到海滩。阿航说她在这个小区里钓鱼,结果被保安骂了一顿。由于她和那个经理熟得不得了,于是她就悄悄和他说:我要钓鱼,可是那群保安不让我钓。经理也悄悄地说:没关系,晚上天黑了你就出去钓吧!没人管你的。阿航说那里美丽是必然的,不过也很恐怖。她说那里有蚊子,那个蚊子是绿色的,像蜻蜓那么大,你都能看到它吸血的管子,而且多得不得了,外面到处都是,房间里也有。我听了觉得好恶心,我说那你怎么还去啊?他说因为单位所有人都怕那个蚊子,所以我们两个去啊!虽然没去成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万一真的弄了几个恐怖的蚊子块儿回来,告诉人家这是肌肉人家看着心都寒。

远镇(下)(1)

这是这个旅途中睡得最香甜的一夜。边疆夜晚有呼啸的风声,我非常喜欢这种声音。荒凉得感到细小的沙粒落在眼睫上。

那夜有着各种各样杂乱的梦。许多人许多事情错综交织。却都是模糊的。也梦见遥远的家。母亲是否会殷切期待我回来呢,当她发现我过早地不辞而别之后。

早上醒来,父亲已经上班去了。床头柜上留着一张字条:堇年,爸爸去上班。早餐在小桌上。不要随便出门。这里有几本书,你可以看书打发时间。我拿着字条凝视温暖的字迹,多年不见。床头柜上那个陌生女子的照片已经被他拿走了,只剩下我和母亲的那张。

小桌上有馒头和馕,一杯牛奶。我吃完后帮他清理衣柜,打扫屋子。感觉到这样陌生,像是在偷盗别人的东西一样。

坐下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翻开桌上的书,有一本是讲解各种植物的科普读本。我饶有兴味地看,不多一会儿,父亲就回来了。

他说,走,去食堂吃饭。

于是我跟着他出去,一路上有穿工作服的人给父亲打招呼,他们都新奇地打量着我,说,这是你的女儿?长这么大了!五湖四海的口音。我甚至看到了那个司机,和一群人在角落里抽烟,笑谈。

随父亲在职工食堂刚吃饭。这里都是汉人,有猪肉吃。父亲和同事们闲谈,我感到饿,只是静静吃自己的,不说任何话。午饭过后四处走走,没有走远,就在矿区的办公楼附近。钻井架尚在更远的地方。四处是陈旧的楼房,水泥都已经变色。或者就是一盒盒铁皮屋,非常单调。

第二天走远了一点,走出生活区,就真正踏在了大片大片的黄沙之中。风沙非常大,我的嘴唇和皮肤全部干裂蜕皮。那种真正杳无人烟的沙漠里,弥望着无尽起伏的沙丘,突然感到真正的绝望和孤立。

村上说,人的一生应该走进荒野,体验一次健康又不无难耐的绝对孤独。从而发现只能依赖绝对孤单一人的自己,进而知晓自身潜在的真实能量。

随工人们走回生活区,父亲焦急地站在大门口等我,见到我就责备我不该一个人就跑那么远,沙漠里容易迷路遇险。下次去要穿上工作背心,万一走丢了救援的人才能很快发现你。

在父亲那里呆着的日子,我没有任何事可做,每天穿上鲜红亮黄相间的工作背心去钻井区附近的沙漠里行走。黄沙湮没我的每一步足迹。回来的时候翻阅地图,发现阿尔泰山脚下一个叫禾木的小镇。突然我就告诉自己我想去这里。凭直觉确信这里是我要去的地方。

就这样在父亲这里逗留了五天之后,我告诉他我准备继续旅行。

远镇(下)(2)

是个仓促的决定,毕竟这里的乏味枯燥超出我的想像。夜晚关上窗子会闷死人,但是打开窗户会有风沙灌进屋子来,感觉灰尘落在你的眼睫上。苍凉至极。父亲也睡了几天地铺,他执意以这种方式偿还心中的内疚。

临走的那晚,我和父亲进行冗长的交谈。在黑暗中用言语安慰灵魂。彼此清楚在天亮之后就要告别。父亲像天下一切小人物那样无止境地向我诉说他不幸的生活。

你母亲有没有再婚?

没有,她一直很独立。

你生活中没有什么困难吧?当初本来我有义务负担抚养费。但是你母亲对我说,各自的生活都不容易,孩子她可以独立抚养。她坚持不要任何抚养费。我告诉她今后万一有什么意外或者你上学需要钱,她可以随时找我。你母亲真的很不容易,这么多年,她从未找过我寻求任何帮助。

她也许是找不到你。我轻轻说。

你明天真的要走?

是。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回家还是……?

不。暂时还不打算回去。在新疆旅行之后再考虑回去。

父亲叹着气。你还是这么犟。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说,路上小心。我告诉他不用,母亲给我相当一笔钱。

拿着。他语气非常坚决。

后来我们又陷入沉默。晚上无法入睡,走出小屋,夜风正紧。晴朗的夜空,星光抬眼可及。心中充满深渊一样阒静的悲。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这个世上,我只对离别抱有无限热情。

巧的是,那个司机又将去乌鲁木齐,于是父亲让我再搭他的车。我上车的时候,他那样明朗地朝我微笑,说才过几天啊你就要走。我没有说话,坐在沙漠车高大的副驾上,看着父亲向我道别。引擎轰鸣,车窗为了防沙紧闭着我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唯见他动情的面容。这一离别,不知道又何时才能相见。我转过头,心中非常不舍。有冲下去的欲望。手握着车门把,颤抖不已。但是我最终没有拧开门跳下车。车开走了的时候 ,我回头。看见父亲还站在那里,一身孓然。他显得那么的老。

车开往乌鲁木齐,我们的谈话渐渐多了起来。他开始和我聊很多琐碎的事情。我尽管情绪不好但还是尽量应付他的谈话。他说他是纯正血统的维吾尔人,从小在乌鲁木齐长大,所以会讲汉语。他说,汉人姑娘非常漂亮。我诧异地说,怎么可能,维吾尔女子是所有民族中最漂亮的。

我想我是否爱上这个男子了呢。也许只是爱上他明朗的笑容。他总是叫我小七。听起来很亲切。渐渐我们开始比较随意,我在车上放心睡。有美丽的风景的时候他就推醒我,让我往哪边哪边看。非常孩子气。

远镇(下)(3)

《岛锦芽图》第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