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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几位各自寻了地坐下,我兜眼望了圈,预备找个角落蹲下,却见姬华胥搭在膝上的手朝我举了举。无双和施千里的目光刹那集聚了过来,我哼哼着缩回了步子,师父索性唤道:“阿徵。”
我只得顶着凛冽锋芒挪着小步过了去,左右环顾了番,挑拣了张矮凳子在他下手处落了座,觉着既顺了他老人家的意又不会太过出了规矩。再怎么说,姬华胥也做了我不长不短一段时间的先生,为徒弟的总不能在台面上忤逆了他。先前那些个亲昵举动,我捞了捞还慎得慌的心思,大约仅是他关爱下一代的特殊表现罢了。
“山主在这里将养身子也近千年了。”施千里吃了几口茶,凉飕飕道:“这数百年山主过得倒是逍遥。”
“还好还好,一般逍遥。”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心中却犯起了嘀咕,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自我受伤后许久未见了。莫不是那东琊国主给了他什么缘由的气受了,自己作为他们的前任上司总要担待着些,便又闷声闷气地开了口:“如今我不是孝义山主事的,你们便不要再唤我山主,让有心人听见了嚼了舌头传到东琊国主的耳中,平白给你们添堵就不好了。你们晓得的,新人过门,婆家总要给些下马威。咱不能无故给别人捉了短不是?”
施千里呷了口茶,悠着嗓子道:“这番话倒合些情理,只是怎么从你木姬口里说出来就那么奇怪呢?也是,你跟了岑鹤大人这么多年……”无双重重咳了一咳,截下了他余下的话,二人的面色都有些不自在。
我眼皮一跳,疑道:“岑鹤?谁是岑鹤?”
这二字我并未耳闻,可从施千里口中说出时却油然生出了股熟悉亲切感来。伴着这个名字,心中隐约现出了一个影子来,隔了茫茫大雾时隐时现。若一细想,就和风下烛火轻轻“噗”地一声熄灭了光影。
独余空空漠漠,沧海似的阔辽寂然。
莫小媚和水蛇样无骨的细腰恨不能缠在屋柱上,持着钳刀没睡醒似的一下下磨着指甲:“你们不是来说这小呆……木姬的婚事的么?”
“就是就是,说正事。”无双拐着胳膊捅了下施千里,面上尚存着些懊恼的他讪讪搁杯子,解下腰上的乾坤囊:“之前因着你受了重伤,为了让你安心养伤便没告知你这件事。再三推脱之下,前些日子东琊国那边又提及起来了。眼见你养的也差不多了,那你可还记得当初东琊国向你提亲之事?”
他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尺半来长的檀木洒金漆盒递给我:“这是东琊国主、也就是现在妖主的手书。当初他答应救你,条件就是要你嫁给他。当时情急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应下。如今他回头讨这笔婚债,我们也推脱不得了,只得交由你自己做主了。”
我取出那手书在掌心里掂了掂:“可以赖账不?”
无双脸上尽是同情怜悯之色:“如果你打得过他的话。”紧接着她千回百转地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东琊国主诚意甚足。救了你一命不说,当着三界众生的面替你出了好一口恶气。林清那可怜人,才回了九重天就被调去北荒前线斩杀妖兽去了。天帝这厮为了自个儿脸面,心真挺狠,这林清神君身上有一半可是他的血脉。北荒这处险恶地,自古就是犯了重罪的恶神堕仙聚集之地。这一去生死都难料了。”
这八卦她爆得轻描淡写,我惊奇万分:“什么?林清是天帝的私生子?”这也忒奇妙了点,九重天在三界是何等清洁神圣之地?这天帝又是何等恪守严规之人?在我看来,天帝简直就是禁欲的代名词。敢情从什么时候起,九重天的民风已经奔放到随便都能蹦出个私生子来了么?怪不得最近传闻人间异象迭出,莫道是哪位小神君又出生了?
等我惊诧完,发现周围几人皆安然不动,连是凡人的施千里都甚为淡定。与之相比,我就显得格外小家子气和没见识,为了掩饰自己的没见识,我举起杯子喝了口水呐呐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私生子吗?既然这么流行,明儿我也生一个出来玩玩。”
“咳咳。”一直安然喝茶的师父被呛出了声。
地府里亦有日夜之分,无双他们赶来时那轮血月已当空悬顶。见二人自阳间赶来都已面露疲色,我这桩“婚事”一时半会也急不出个结果来,便领了他们往水榭西边那两间厢房去做休憩。
回至厅堂时,莫小媚依旧缠在柱子上,只不过姿势略有些奇特,九条尾巴和锁链似的自上而下绕在了柱上,眸中金光湛湛。姬华胥端着杯子坐在另一端垂首轻轻吹着茶,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走到莫小媚身旁,对上她因恼怒而更细长的眼睛,我伸出爪子拨了拨她竖起的毛,猜测道:“你这是在……跳舞?”
莫小媚浑身毛都炸开了,指着我恨声道:“一个两个都是吃里扒外的货,小的是,大的也是。”痛骂完后一头栽进土里,遁走了。
空中飘浮着一两根雪白细毛,庭下波声潺潺,我还没摸着头脑,她口中所说的那只小吃里扒外究竟指的是谁。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年龄和个头,再腆着脸皮也应不到这个小字来。
“你打圆场的手段还是那么拙劣。”一直冷眼旁观的姬华胥道,僵滞绷紧的氛围缓缓松懈下来。虽不知刚才这屋中发生了什么,但他既能与酆都大帝这样的人物交好,识得九尾狐族也没什么大稀奇。
顺手拿起被扔到一旁东琊国主手书,我推开来随意瞟了两眼,打了个哈哈:“师父说笑了,说笑了。你和小媚两于我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然斗起来,打在你们身痛在我心啊。”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哆嗦,把自己个寒碜了个不轻。
“哦?”他简简单单地道了这一个字,说不出的意味深长,眼光投向我手中花样精致的信笺:“东琊国主的婚事你预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修行的人都讲究个因果报应,我欠了他这天大的一个恩情,不若趁早还了。若是一力拖着,指不定利滚利改明儿怎么折磨我。”昏红月色薄薄地铺在了地上,石头底下的水汽穿透上来,触了月光凝成大片的霜花,叠累了几层刹那碎成点点飞雪,落到地上又化成了水露,轮回无数,煞是曼妙。
这种东荒产的奇石,是我两千岁生辰时临渊捎来的贺礼,说是个故人相赠,讨个趣意。原先我没在意,后一日白无常来时瞧见了,讶然道这石头东荒五百年才产那么一块,多是供上了九重天给帝君上神赏玩,到了我这竟拿来铺地,委实暴殄天物。痛心疾首讨伐完我的奢侈浪费后,他赖掉之前几百年来打麻将输掉的钱。我很欢喜这石头,可当了解它价值不菲后我夜夜睡得总不那么安生,今日这故人送我这么一块晴石,孰知明日会不会要我还他一块补天石?
东琊国主这事我在心中过了好几遭,左思右想,不就嫁个人吗?虽然我着实找不到这东琊国主对我如此执念深重的根由,但我想的明白,即便嫁了估摸过不了多久就是个被休下堂的后景。早些了结这桩冤案,我也早些安生。
《容我千千岁全文免费阅读》第3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