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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太太道:“那倒好,我和胡太太抵了那个女戏子的缺了。”陶太太不由得脸上飞红,立刻两手同摇着道:“你可不要误会。你和胡太太,都是临时遇到的。”
魏太太虽然听到她这样解释了,心里总有点不大坦然,这话只管老说下去,却也没有味。便笑道:“好赌的人,有场合就来,倒不管那些,我是个女男人,谁要对我开玩笑,谁预备倒霉,我是拳头打得出血来的人。”陶太太不好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着。
那杨嫂正走了进来。问道:“饭作好了,就吃吗?没得啥子好菜咯。”陶太太笑道:“你去吃饭,我晚上等你的回信。”说着,大家一齐走到隔壁屋子里来。看那桌上的菜,是一碗豆腐,一碗煮萝卜丝。魏太太皱了眉道:“又买不到肉吗?炒两个鸡蛋吧。”陶太太道:“我为老陶预备了很多的菜他又不回来吃,我去给你送一点来。”说着立刻走了。
魏太太坐在桌子边,捧着一碗平价米的黄色饭,将筷子尖伸到萝卜丝里拨弄了几下,然后夹了一块煎豆腐,送到鼻子尖上闻了一闻,将豆腐依然送回菜碗里,鼻子哼着道:“唔!菜油煎的,简直不能吃。”杨嫂盛着小半碗饭来喂孩子。便笑道:“你是比先生考究得多咯,你不在家,先生买块咸榨菜,开水泡饭吃两三碗。你在家,他才有点菜吃。”
魏太太还没有回答这句话,陶家女佣人端了一碗一碟来,碗盛的是番茄红烧牛肉,碟子盛的是叉烧炒芹菜。她放到桌上,笑道:“我太太说,请魏太太不要客气,留下吃,家里头还多咯。”魏太太看那红烧牛肉烧得颜色酱红,先有一阵香气送到鼻子里。便道:“你们家里的伙食倒不坏。”刘嫂道:“也就是先生一个子吃得好。太太说先生日夜在外面跑,瘦得那样,要养一家子,让他吃点好饭食。他自己挣的钱,自己吃,天公地道,骑马的人还要和马上点好料呢。太太自己,硬是舍不得吃,餐餐还不是青菜萝卜?”
魏太太说着话时,夹了块牛肉到嘴里尝尝,不但烧得稀烂的,而且鲜美异常。因道:“你太太对你们主人,真是没有话说。你们先生对于太太,可是马马虎虎的。”刘嫂道:“马虎啥子?伺候得不好,他还要发脾气,我到他们家年是年(谓一年多也),没看到太太耍过一天。”
魏太太道:“你们太太脾气太好了,先生成天在外交游,你太太连电影都不看一场。”刘嫂道:“还看电影?有一天,太太上街买东西转来晚一点,锁了房门,先生回来,进不得门,好撅(骂也)一顿。我要是她,我都不受。”
魏太太笑道:“你还想作太太啦?”刘嫂红着脸道:“这位太太说话……”她一笑走了。魏太太倒也不必客气,把两碗菜都下了饭,但到这时,许多在个性相反的事情,继续向她逆袭着,她心理上的反映,颇觉得自己有过分之处。
吃过了饭,呆呆地坐着。看着两个孩子在屋子里转着玩。有人在外面叫了声魏太太。她问是谁,那人进来了,是机关里的勤务,手上拿着一个小篾篓子。魏太太道:“你找魏先生吗?他过南岸去了。”勤务笑道:“是我和魏先生一路去的。他今晚不能回家,让我先回重庆。这是带来的东西。”说着将小篾篓放到桌上。魏太太道:“他说了什么话吗?”勤务在身上取出一封信,双手交上。
第五回输家心理上的逆袭(5)
魏太太拆了信看,是日记簿上撕下来的纸片,用自来水笔写的。信这样说:芝:公事相当顺手,今晚被主人留住黄桷桠,作长谈,明日可回家午饭,请勿念。友人送广柑十枚,又在此处买了咸菜一包,由勤务一并先送回,为妹晚饭之用。晚饭后,若寂寞,带孩子们去看电影吧。晚安!
本上她把这信看完,心里动荡了一下,觉得有一股热气上冲,直入眼眶,她要流泪了。
第六回一切是撩拨(1)
女人的眼泪是最容易流出来的,很少例外。不过魏太太田佩芝个性很强,当她眼泪快流出来的时候,她想到面前还有个勤务,她立刻用一种极不自然的笑容,把那要哭的意味挡住。因向勤务道:“魏先生也是小孩子脾气,怕重庆买不到广柑,还要由南岸老远地带了回来。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我没有什么事,你走吧。”那勤务看到她的颜色极不自然,也不便说什么,敬着礼走了。
魏太太在没有人的时候,把魏先生那张信纸拿着,又看了一看。杨嫂由外面走进来笑问道:“太太,朗个的?说是你不大舒服?”她笑道:“刚才还吃了两碗饭,有什么病?”杨嫂道:“是刚才那个勤务对我说的。”魏太太忽然省悟过来,笑道:“我有什么病?不过我在想心思罢了。”
杨嫂看她斜靠了桌子坐着,手托了半边脸,眼光呆定了,望着那两个在床边上玩的孩子。杨嫂走近两步,站在她面前,低声道:“我说,太太,二天你不要打牌了,女人家斗不过男人家喀。你要是不打牌的话,我们佃别个两间好房子住的钱都有了,住了有院坝的房子,娃儿有个耍的地方,大人也透透空气。有钱吃一点,穿一点,比坐在牌桌上安逸(舒服也)得多。输了就输了,想有啥子用,二天不打牌就是。”
魏太太扑哧一声笑了,站起来道:“我受了十几年的教育,倒要你把这些话来劝我。陶太太托我和胡太太商量一件事,还等了我的回信呢。你看着两个孩子,我半点钟就回来。”杨嫂笑道:“怕不过十二点?”魏太太道:“难道我就没有作回正经事的时候?打水来我洗脸吧。”杨嫂看她这样子,倒也像是有了正经事,立刻帮助着她把妆化好。她还是穿了那件挂在床里壁的花绸衣服,夹了只盛几千元钞票的皮包,匆匆出门而去。这也是普通女人的习惯,在出门之前,除了化妆要浪费许多时间而外,还有许多不必要的琐事,全会在这时间发生,以致真要出门,时间是非常迫促,就落个匆匆之势。
这里到胡太太的家里,路并不算远,魏太太并没有坐车子,步行地走去。下百十步坡子,走到一条伸入嘉陵江的半岛上。这里是繁华市区,一个特殊的境界,新式的欧洲建筑,三三两两间隔着树立在山冈上下,其间有花木,也有草地。房子有平房,也有楼,每扇玻璃窗透出通明的电灯光线,这光线照着,让你可以看到穿着上等西服的男子,或满脸脂粉的烫发女郎,在这一丈长三尺宽的石板坡子上来去,因为这个地方对于战都的摩登仕女是太合理想的。到热闹街市很近,一也;房屋决不拥挤,有办法美化,二也;半岛是很好的石质,随处有极坚固的防空洞,三也。唯一的缺憾只是地不平,无论上街的坡子怎样宽大,车辆不能到门口,找不到轿子的时候,就得步行。但这点缺憾倒是百分之九十几的重庆人所能忍受的。因之这半岛上拥了个真善美新村的雅号,住着一二百家有钱阶级与有闲阶级。
《纸醉金迷田佩芝结局》第1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