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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雨小说 > 都市言情 > 归舟江行望燕子矶作 >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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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个谎要多大的勇气,对现在的她来说,张口就来,毫无压力。

舅妈听她语气里很是理解的样子,松了口气,“你倒是有觉悟,不像你姐姐,还犹犹豫豫的。”

周舟弯了唇角,犹豫就好,觉得不对就还有转机。

她顺着说下去:“姐姐有她自己的打算,看舅妈脖子上挂的这条项链就知道,姐姐不是不孝顺的人。”

舅妈闻言抬手抚摸着锁骨间一角硬币大小的黄金坠子,满意地笑了一声:“说得也是,就怕她一时周转不开,拿不出来,我们也不是逼她,宽限几日也是可以的。”

宽限。上一次听见这个词还是在电视上,欠钱的人一时还不上,被欠钱的人大发慈悲。

她重重点头,“我爸自杀,我妈把我丢给您和舅舅,自己撂开手走了,我也觉得对不住您得很。上次期末考试,班上第三,年级前十,班主任把我学费免了。前几日舅舅又给我打了上学期的资料费,我一个卷子都不浪费,张张写满,照这样下去,大学是没问题的。”

舅妈自知对她不如她话里的好,但一想,他丈夫打钱却是实打实的,就是骂得脏了些,钱却实打实地给出去了,她懂得感恩就好。

幸好她从小就会做小伏低地骗一点钱用,现在昧着良心说这些话,也不会太惹他们怀疑。

舅妈得到满意的结果,难得好脸色,指了指她手中捏着,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遗书,“不打开看看?看你爸临终想对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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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捏着遗书的手紧了紧。知道里面没有写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绝不会是遗产,否则这遗书也不会来到她手上,她父亲自杀无非是因为出轨,有什么值得再知道一次的必要。

信封是打开过的,周学昌一定拆开看过。

她手一摊,把信封递过去:“我怕我接受不了,舅妈你替我看看你吧。”

“他抛下你走的时候都能接受你从此没有爹,你这会儿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舅妈往后一靠,“其实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你爹自杀前费气八力离了婚,净身出户,自己又没留下几个钱。”

周舟沉默地听着,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只有第一句让她有些许触动。这对不负责任的爹妈决定抛弃她时是否觉得愧疚?

舅妈盯着天花板,陷入回忆:“说起来,那小三好像也是咱们市里的,以前跟你妈有生意上的往来,来家里的次数一多,不知怎么就跟你爸勾搭上了。这个家就这么给她拆散了。”

她听在耳朵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愣愣地发呆。小三和出轨男,哪个的责任更大一些,说不清。

她不愿意打开这封遗书,心里却不住猜测还原当时的场景:她母亲周鸿英带一个生意伙伴回家吃饭,和父亲看对眼,私底下在一起了。周鸿英发现后便大闹,勒令他和外面的人断了。那出轨男不顾结了婚的妻子与尚且年幼的女儿,执意从家里搬了出去,周鸿英发动所有亲戚向他施压,迫使他回家,出轨男早没了脸面,又不堪其扰,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与情人一同从城边的烂尾楼上,一跃而下。

周鸿英崩溃,眼前的幼女是那个男人与她的血脉,是他们曾相爱的结晶,如今他们相似的眉眼却像是蘸了盐粒的鞭子一般,时时鞭打、羞辱着她。每当她稍有忘却,立时提醒:她的爹抛弃了你。

她便把火发在这无辜的结晶上:都是你,都是为了你,你身上流淌着的是谁的血?要不是你,我早走了。不愿承认争吵逼迫的背后,是她仍对那个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后来,周鸿英在生意场上爱上了一个加拿大人,如蒙救赎,立刻跟着他离开。

周舟长处一口出气,真相她早摸清了。现在这封遗书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已经断绝关系,用遗书来吊着这根亲情的细丝,欲断不断,折磨的只有她一个人。

舅妈出去了,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打开看。如此急切地回到这个地方来,白受几顿羞辱,撒谎做样子,就是为这封遗书。

这是最后的、家庭与亲人的象征,也是她走到这一步,一路上所受的所有痛苦的根源。

八九岁时的记忆,早忘了。不记得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是否曾疼爱过她,东窗事发之际他们不停争吵、迁怒于她的事,倒是记得清。被杜肃抛弃后她受周鸿英的气,被周鸿英抛弃后又受周学昌的气,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小小的身板,究竟能受得了多少风吹雨打?

只有她自己,是她自己早早地开始讨生活,发现哭没有用的时候就开始讨好,让自己少挨一顿打。掰着指头把那一点点用于维持生命的钱一分掰成五分花,拼了命的读书、兼职、开导自己,才走到这一天。

是她自己把自己养这么大的。

生出来却不养的人没资格做父母。

周青还没回来。今天的鸡汤是用柴火煮的,她在洗锅,顺便等柴火烧尽。周舟从她背后走过,站在灶边,火还是很大,烘着她的脸,将面目照成一明一暗两个色块。蓝紫色包裹着的明亮红橙色,那是火焰最热烈、最旺盛的部分,不时从中迸发出一两个火星子,灼着她的脸,带起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钻木取火的故事她还记得,书上说:火的使用促进了人类从狩猎采集社会向农耕社会的转变。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

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

轻轻地一抬手,火舌随意一卷,纸张的边缘开始卷曲,颜色由白转黄,再变成深褐。那微弱的“呲啦”声很快被掩盖。纸张让灶火沸腾了一阵,又很快归于平静,她在火光之中发自内心地笑了。烘得久了,脸开始发红,她没有立刻走开,反而更靠近一些,感受着断尾一般的痛感。

《归舟江行望燕子矶作》第1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