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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阴聚,风沙漫,湮没了许都城门牌匾,尘土呛得我直咳嗽。
执戟卫士傍列,诸公子策马在前,我独徒步于后。
虽是日暮,到底夏日昼长难捱。俯首默然,裙摆与绣鞋沾尽污泥,我心如死灰,眼皮沉重得再难睁开,行路也左摇右晃,了无生气。
城内早有卫兵驱清街道,围观的百姓不多不少,他们伫立道旁远远遥望着,令我如芒在背。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摇头叹息;或神情麻木,见了曹操的车驾便误以为皇帝,只知高呼万岁。
杨夙的不错,许都有场腥风血雨,已经拉开序幕了。
这场腥风血雨,隐藏在无让知的暗处,必然是从今日开始,可到底有没有结束,我也不知道。然而此时此刻的煎熬,确是我与命运抗衡、违逆历史的代价,更是背叛曹氏亲友的惩罚。
往日从城门口至大理狱所,不过短短数百步,可今日一行,却走尽了我一生的骄傲与自尊。
永远不能遗忘的某年月日,贴满耻辱的傍晚,以罪人身份,衣血色罗裙,身负枷锁,低头失意,徒步走过许都街头。
……
昔日常来公务之地,今日再入,竟已成阶下囚。那时我还可惜自己只能留在阁间抄写文书而无机探监,此番倒是极妙,可亲身体验了。我自嘲般暗想道。
三两狱卒引我来到一处单间后,随手推搡着,教我跌了个踉跄,直扑在干草堆上,随即身后便传来上锁的声响。我疲惫地睁眼张望,发现这是一间寻常的牢房,可狱卒脚步声渐远,才发觉这儿无比幽暗与寂寥。
曹丕的不错的,昏暗的狱火是在远处高墙悬挂,囚徒是触碰不得的。这间牢房,三面是泥墙,邻处皆是空牢,只有身后木窗的缝隙间,还透出几缕亮光。
我忽然觉得震怖异常。
我这才真正感受到杨夙当年幽禁的绝望。
心在乱撞,我扶墙而起,在黑暗里张皇失措,四处摸索,却一手摸到墙面一个光滑的会移动的物体,吓得我浑身战栗,慌忙后退,却一脚踩到干草下细长的尾巴样的东西,刹那间如触电般,我徒了牢栏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窗外便射入几道白光,在闪电霹雳声里,映照着房梁上一只八脚大蛛的模样,我终于忍不住掩面失声。
从不怕地不怕,只怕三样:虫、蛇、鬼。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曾畏惧过所谓的雷鸣。可怎么也想不到,那夜过后,我将落下一生的雷雨阴影。
这个地方哪里只是监狱,明明是地狱。
彻夜雷鸣轰隆,彻夜瑟瑟发抖,彻夜不眠不休,我的恐惧被拉扯到了极致。
……
一大早狱卒就来查岗,还用刀柄敲了敲狱栏。我睁开眼,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拽住他们的衣袖不放,嘶哑着声音道:
“狱吏大哥!狱吏大哥!快代我通传,我要见司空!我要见司空!”
“司空?”他们轻蔑地笑了,一把将我推回牢里,“曹司空是你爹还是你爷爷呀?想见就见?”
“不是的,从前我就住司空府,我是曹司空的义女!”
“呵,还司空义女,做什么大梦呢!管你是谁,进了我们兄弟管的这块监牢,向来只有等死的份儿!上头有令,不能给你一滴水一粒米,好自为之吧。”
什么!曹操已经定我死罪了??——瞳孔放大,我双手抓住狱栏,滑落在地。
狱吏已经笑着走远了,我却还自顾自发愣。
不可能!不可能!曹操怎么可能会杀我?——我喃喃自语。
怎么不可能?历史上他不就这样干了吗?——脑中忽然飘出一个声音。
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一时生气。
可是,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完了,完了,曹操不肯见我,一切都完了。
当初意图跟杨夙远走他乡时,口口声声不承认自己是曹家人,如今求生的时候,倒想起自己是曹操义女了?崔缨啊崔缨,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呢!
我蜷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臂弯里,绝望得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果真,一连两日,不论我怎样恳求,曹操就是不愿见我,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独对冰冷的墙壁顾影自怜起来。
白日监牢潮湿闷热,还有蚊虫叮咬。夜里则是无尽的寒冷与孤独,还有远处哭声萦绕梁间。两日未进水米,口焦唇裂。夜间睡不着,白只能全身乏力瘫在干草上。头发凌乱,人模鬼样,前所未有的狼狈,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场汉末重生游戏,我是否真的走到了临界点?
叩紧手腕,虎口那道杨夙划赡刀疤还在隐隐作痛,可更大的刀伤在心头。
《指的是》第三十章 兔笼(第1/5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