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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只有冷冰冰的仪器音。手术线在无影灯下穿梭,一双修长的手控着那根线,好似比周遭的设备还要平稳。毫无征兆地,那根细而韧的手术线崩了一下,倏然在空中收缩。“又撕裂了。”主刀医生声音依旧沉稳,但轻轻蹙起的眉暴露了他的挫败。“叶主任。”助手在旁边轻声叫他。叶斯偏过头去,让她给擦了汗。脑门上细细密密一层,一颗小汗珠挂在眼睫上,模糊了视线。七个小时了。他两条腿早都站麻了,可这会儿却完全来不及去感受。更来不及想,由于手术时,时钟已经悄无声息地转过零点,他的三十七岁生日就那样过去了。这是一台瓣膜置换合并房间隔修补术,要在心脏停跳、体外循环的条件下进行。患者的心肌基础不太好,拉不住线,已经是第二次撕裂。叶斯主刀的第二年,不顺利的手术也接触过一些。他向来比别人镇定,不仅实验扎实,临床表现优秀,更难得的是临台冷静,决断正确。他是这家顶级综合医院唯一一个三十多岁的心胸外科主任,能做四级风险的开胸手术,开了这所医院的先例。有同届问过他怎么做到临台如此冷静,他却一直不交代诀窍。叶斯叫人换了另一型号的手术线,和一助冷静地讨论着替选的修补方案。那双黑眸凝视着胸腔中那颗已经停跳的、安静躺着的心脏,镇定而理性。片刻后,他做了决定。“麻醉老师。”叶斯问道:“我要再来一次。患者体征怎么样?”不远处屏幕后,麻醉医生仔细审视指标后点头,“还能撑住。”“体外循环呢?”“正常。”叶斯深吸一口气,“那好,我们再试一次。”第三次,他的手却是比刚才更稳了。凌晨五点。叶斯终于脱下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医院心胸外科这座大楼刚刚投入使用不到五年,先进而恢弘,每一层都做到了功能至臻,形式至美。全国最先进的设施,最一流的大夫,只为救命。叶斯走出心脏大楼,仰头数着楼里星星点点的灯,在清晨熹微的光线中轻轻吁了一口气。这儿,算是他第二个家。各种意义上的。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楼里,坐电梯去地下车库。深灰色的奔驰ag,是一辆很何修的车。带着克制的优雅,车身线条透露着些许冷淡,冰冷的反光会让人想到老板那两道犀利的视线。但是叶斯是哼着歌快步跑过去的,不仅吊儿郎当,还不客气地抬手便敲驾驶室玻璃。砰砰砰。驾驶位上熟睡的男人一下子醒了。三十七岁的何修已经不是简单的精英人士。他在顶级设计所里做了几年主创设计师兼合伙人,早已出来单干。设计所的生意是跟着人走的,他的设计所短短三年,已经展得相当具备规模。
“大老板。”叶斯还在砰砰砰地砸着玻璃,“开门,开门,你养在外头的情人来了!”
何修脸上少见地浮现了一丝懵的神色,瞟了眼时间,吓了一跳。
才刚按下门锁,叶斯就自己一下子拉开了车门。
何修嗓音带着没睡醒的哑,“手术做完了?累坏了吧,我们……”他本想下车替叶斯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再回来,没想到还没起身,叶斯就一下子挤了进来。宽敞的驾驶室一下子便拥挤起来。叶斯一条腿跪在何修两腿之间,另一条腿不老实地欺压在他的西裤上,握手术刀的手攀着面前人双肩,高个子被车顶拘着,低头咬住那瓣思念了好久的嘴唇。很是性冷淡风格的ag哀怨地晃动。”你……”何修被挤在座椅上,两人紧紧地贴着,他当然能感受到叶斯头的湿冷。手术一不顺利就冲冷水澡,叶大夫屡教不改的老毛病。何修因为这事训过他好多次,还罚过他一边冲着热水澡一边用手机录下检讨,连着一周每天睡前听三遍。但还是……“怎么就说不听呢?”何修语带懊恼,本想再说几句,但转而又想到他手术迟了这么久,有可能是出了问题,又想着他本来过生日……何修一下子心疼了,搂着叶斯的腰,把索要够了就想跑的人又拉回身前。“哎你,轻点儿!”叶斯用脚尖勾着,把半开的车门掩上了,“医院快交班了,别让人看见,不体面!”何修气笑了,握着叶斯的腰向后压,叶斯背抵在方向盘上,触碰到喇叭,车库里骤然“嘀——”了一声。叶斯直接给了他一下,笑骂,“老男人了,稳重点儿!”“你有脸说我?谁先来胡闹的,嗯?”何修身材保养得很好,脸上也不显年龄。老男人的唯一证据或许就是声音——他的声音比少年时更磁性雍容,一半是年龄,一半是身份阅历。叶斯没说过,他喜欢何修似笑非笑对着他“嗯?”一声的样子。都……把人给“嗯”……那个了。何修感受到男朋友的变化,哑然失笑,“叶大夫,别丢脸啊,这就……”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叶斯了,干脆抓着人胸口的衣服把人扯过来深吻。车子里啧声一片。“唔……”叶斯接吻时舌头很不老实,总要和何修缠磨很久,索要无度。三十七岁的男人了,接起吻来比少年时还要赤诚火热。叶斯要够了,也被吻老实了,声音就软下来,那双黑眸却更明亮,“行了,先回家!”他干脆地推开何修,开车门出去,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便乖乖回到副驾驶。“大老板,今天有假吗?”何修伸手替他抹了嘴角残存的痕迹,很是宠着,“你是我老板,你想让我放假,我就放假。”“那给你假,给我补个生日!”叶斯立刻提要求。
何修点
头,动车子,“补。”
“蛋糕买了?”
“在冰箱。”
“唔……早餐?”何修叹气,“我备了晚餐,是真没想到你会早上才结束。回去给你熬粥?”“粥……行啊。”何修本来以为叶斯肯定要闹脾气,听他直接答应喝粥,有些意外地看了叶斯一眼。但只这一眼,看着叶斯意味深长的眼神,何修一下子懂了。他笑得呛咳了两声,“什么情况啊,叶大夫?也没隔几天……”“做手术累。”叶斯大义凛然,“做完手术,得男朋友伺候,伺候舒服了才行。”何修欣然点头,“行。答应你。”“不答应不行。你养了情人在外面,不得时时刻刻把他喂饱?”叶斯挑眉。何修握着方向盘的手凝滞了片刻。情人,这是叶斯今晚第二次提这个词,他是故意的。前一阵何修和一个次合作的客户吃饭,叶斯刚好轮休,图好玩就冒充他助理陪在旁边。对方是个中年老总,饭后盛情邀请何修去夜总会,明示暗示给他准备了好几个“礼物”。何修最烦这个,尤其叶斯还笑眯眯站在旁边看风景,耳朵竖着听,让他无比尴尬。一番推脱后,那老总纳闷道:“何总不是未婚吗?”何修点头。“那……难道是……”对方蹙眉想了想,有些难以置信似地,“养了小情人在外面?”何修脸色已然木了,只能点头,“反正有人管着。”“一个小情人管得这么严?”对方直摇头,“这可不行,不能惯着,得立规矩。”旁边叶斯笑得更开心了。何修看他像狐狸一样,气得牙痒痒,只能继续敷衍着,“规矩……一直没立起话啊,要不要把你的情人喂饱啊?”何修投降,“我错了。我昨天跟他见面又刻意聊了聊这事。”“啊?”这下换叶斯震惊了,惊得找不到下巴,“不是,我跟你开玩笑,这就是个情趣——你那么较真,还真去和人家解释?好家伙,那人一个老古板,能理解得了咱们这个?”何修瞟了他一眼,“我反正已经说了。”“说什么?”“说我程序上单身,但事实上已婚。上次见面站我边上的那个——”何修手握了握方向盘,严肃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甚至还坏心眼地勾了勾唇角,“嬉皮笑脸的那个,是我老婆。”“你老婆?!你!你!”叶斯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他的车,“你大爷的,胡乱说什么?!”何修看他不知是气是羞,满脸通红,心情更好了。“他很难理解,但他让我转达歉意。”何修把车驶入市地下车库,打算去买些熬粥要用的食材。车子刚刚停稳,他就被叶斯扣住了手腕。
“何妙蛙,你学坏了!”叶斯目光凶狠,“喊我老婆是吧?看我回去狠狠办你,让你知道谁是老婆!”
何修嗯嗯嗯敷衍着点头,“行行行,办,一定狠狠办,我遵命。喝什么粥?咸骨粥?”
“红豆粥吧,喝点甜的。”叶斯许是累了,不和他胡闹了,瘫回座椅里,“再加一支冰淇淋,我喝完粥再吃,保证不胃痛。”
“没问题。”何修的目光柔和下来,关上车门,又走到副驾驶,从降下的车窗伸手进去揉了两把男朋友毛茸茸的头。“辛苦了。”叶斯哼哼着,“老男人了,还搞纯情这一套。”他一边吐槽着,一边在何修掌心里蹭了蹭头。没办法,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何修笑着转身,“等我啊,十分钟。”车没有锁,男朋友在里面小憩,何修下车前还调了温度。但他刚刚往市入口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车门甩上的声音,一个急匆匆的脚步追上来,何修一回头,被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叶斯一把死死抱住。何修微愣,感受着抱上来的人在他怀里轻轻地颤抖。“叶斯……叶斯?”他迟疑着伸手温柔地帮叶斯顺着背,放低声音,“怎么了?是不是手术……”“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叶斯埋头在他胸口喃喃道。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听着它有力、稳重地搏动,因为那证明着日月如常更迭,我的世界一切如旧,那证明着我还好,生活还要继续。无论逢着怎样的绝境,有着如何的风险,又承受了多大的挫败。何修,永远都好端端地站在背后,等在那儿。我的何修。“手术失败了吗?”何修的声音冷静,但又很轻柔,像是少年时安慰考试成绩下滑的暗恋对象,“没关系的,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你……”叶斯深吸一口气,松开他,站直在他对面。那双眼睛有些红,闪着一层疑似泪膜的光,如旧日明亮。“手术很成功。”叶斯轻轻勾起唇角,“只有o成功率,院里不想让接,几个老主任都没敢收这个病人,我顶着压力把它接下来。术中撕裂了两次,eo关机后心脏复跳失败一次,但最后还是……有惊无险。我看他在sicu里待了两个小时才敢下班。“愿他……顺利康复,以后有自由快乐的人生。“不,不是愿,我主刀,我知道,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漫漫人生。”何修眼神微怔。他看着咫尺间的男友,眼睛泛红,型狼狈,衣服也凌乱。但他却以平静的口吻那么骄傲地叙说着那些关乎生死的事情。叶斯笑了笑,“我不是来讨安慰的,只是第二次撕裂后,忽然想到同届问我临台出事不慌的诀窍是什么。”何修“唔”了一声,“是什么?”“妙蛙老师猜猜。”叶斯笑,“我刚刚,拥抱了我的诀窍。”作者有话要说岁的叶斯,岁的何修。两个成年人,稳重,忙碌,充实,相爱。祝我的惨蛋岁岁平安,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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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键盘的描写》第 5 章 叶斯生贺番(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