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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陆吾从来没有听说过苍冥山庄,更加不晓得江湖上何时出了个名叫江离的人物。所以当青袍怪人报出自己的名号时,陆吾对于这两个字的分量其实一无所知。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江离说。他的脸被那张镶金嵌玉的面具严严实实地遮挡着,看不出表情,可是他的声音却明显带着笑意。“无相宫。四护法。这名号在江湖上何其响亮,我那小小的山庄又岂会被你们看在眼里?”
陆吾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可身体始终处于防御的姿势。
江离又是轻声一笑,说:“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来逼问你《连山笈》的下落的。我还没有蠢到以为燕凌枫会将《连山笈》交给你来保管,你还没那个本事。”
“你……”陆吾被哂得的满脸羞红,她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扬起满不在乎的笑脸问:“那么依你来说,谁有这个本事?”
“你们的青麟神使烛龙或许有。”
陆吾眼锋一转,手指着宫门的方向,笑道:“喏,神使此刻就在宫里还没出来,你快去寻他吧,若是去晚了,倒是白让不归山的道士们捡了便宜去。”
江离听了个笑话似的哼笑起来,“银瞳鬼使可真是聪明得很,就可惜只有些小聪明。”陆吾原本想用话激他去与各派高手争夺秘笈,可对方却全然不上当。她一时踌躇无计,全没防备对方竟突然出手,待到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的下巴已经被捏在了江离的手里。陆吾的头被迫昂了起来,与江离隔着面具对视。她的瞳孔慢慢泛起了银色光泽,而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渐渐变得迷离而涣散。接着,她听见江离用含混的声音说:“真是一双绝美的眼睛……”陆吾心中暗喜,于是加紧默念咒诀,双瞳的光泽即刻越发强盛。可她马上觉得捏住自己下巴的手突然用了力,江离的眼睛恢复如常,然后冷笑一声,道:“收起你这些伎俩,否则这双绝美的眼睛可就要保不住了。”陆吾大惊失色,瞳孔的银色立即退了下去。
江离把她的下巴甩开,说道:“《连山笈》就暂且让他们去争吧。我来找你们是为了别的事。”
“什么事?”
“给你们这两条丧家之犬一个去处。”江离说,“无相宫已经被灭了,难道你们还要继续为一个不存在的门派卖命吗?”
陆吾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她扭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旋鳌。他适才已经昏迷数次,现在又复转醒。他似乎也听懂了江离的意思,只是没有力气说话,只好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吾。
; 江离早已看出他们二人的关系,于是微微一笑,便说:“我苍冥山庄虽然比不过无相宫——应该是曾经的无相宫——那样显赫,可到底还算有些产业。生意上的朋友们多有抬举,编了句谣,便是‘织女补衣,叶舟独笛’,其中的每个字代表一桩生意。”江离停下来,忧虑地叹了口气,为赋新词强说愁似的。接着又道,“按理说每桩生意都该有一名掌柜替我打理的,可是这‘女’字上头却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我?”陆吾一怔。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苍冥山庄只是个经商的组织,更不会相信江离此番大费周折只是为了让她去帮忙打理生意。她马上恢复了漠然的神色,浮出个瞧不上他人愚昧无知似的笑容,接着下巴朝前方一扬,说道:“庄主不妨四处去放眼看看,看看光是在这乱石岗子上就死了无相宫的多少咒术师?他们若是想求生,只消说出我们四人藏身的所在,又有何难?难道在庄主眼里我连他们都不如吗?”她又朝旋鳌望了一眼,再转过来时笑容消失了,脸上如同结了层冰霜,“今日我们技不如人,庄主要杀要剐,动手便是。可若以为我二人竟会贪生怕死背主求荣,那也未免也太小瞧了!”
“民不畏死,自然不能以死惧之。”江离说,“我现在有七个掌柜,哪一个不是对自己曾经的门派忠心耿耿?又有哪一个把死放在过眼里?可是死并不是人唯一的弱点,有时甚至是摆脱弱点的手段。拿死亡来要挟别人,在我看来那是很无能的做法。”他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接着又道,“你好忠诚么?我倒想试试看。”
陆吾浑身一凛,头一次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恐惧。她强压着颤声问:“你做什么?”
江离没有回答,而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朝瓷瓶中一指,瓶口立即飞出数个如萤火虫一般的光点。那光点火红耀眼,比燃烧的火星还亮。陆吾还没有看清它们是什么,这些光点便朝着蜷缩在地上的旋鳌飞去,然后一个追着一个从他的鼻孔钻了进去。
“我问你做什么?!”陆吾咆哮起来,双眼恐怖地瞪着,瞳孔在刹那间变成了银白色——这是她战斗之时灵赋汇聚的表现。
一阵猛烈的罡气随着她这一声咆哮朝江离袭来,乱石岗上顷刻间飞沙走石。江离没有料到身受如此重伤的陆吾竟然还能发出这样的一招,猝不及防只好右手送出一掌,以一阵更加猛烈的罡气与之相抗方才化解。
; 他被逼得跃开了一步,笑了笑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一句话只说了半句,便听见蜷在地上的旋鳌突然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
陆吾不知发生了什么,被这声嚎叫唬得魂飞魄散,慌忙过去查看。她只见旋鳌死去活来地滚在地上,惨叫一声比一声骇人。他的双眼恐怖地向外凸起着,全身的经脉被点燃一般火红发亮,在皮肤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沿着他青筋暴起的脖颈不断往上爬,直爬了他满头满脸。
陆吾眼睁睁看着痛不欲生的旋鳌,眼泪夺眶而出。她的手不敢去碰他,怕这一碰会加剧他的痛苦,所以只好一遍遍毫无必要地颤声重复着问“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陆吾听见江离在她背后幸灾乐祸地说:“离火燃心,这滋味可不好受呢。”
陆吾当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可她此刻心中却是另一种滋味。她咬着牙齿,眼泪扑漱漱地往下掉,声音勉强拼凑成一句话:“你要找的是我,有什么手段冲我来……”
“我说了,死不是你的弱点。”江离的语气颇为得意,“而他才是。”
“别求他……”旋鳌伸手去抓陆吾的斗篷,可他的手刚将那斗篷的一角攥在手里,那布料立即燃成了灰烬。旋鳌不敢再碰她,只得忍住剧痛,用游丝般微弱的声音说,“杀了我……我们一起……死!……”
陆吾流着泪点了点头,可江离却在一旁轻蔑地冷哼一声:“你若下得去手,那就杀吧。”
陆吾泪如雨下,缓缓将弯刀举在了半空中。她向来出刀快如闪电,可今天却觉得手中这弯刀竟有如千斤之重,即便她用上了双手也无法阻止它的颤抖。
旋鳌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了形,可他仍不忘在刀下对陆吾惨然一笑。他催促道:“动手……快点……”说着他闭上了眼睛。
陆吾也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如碎石般滚落砸下。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从她胸腔中骤然迸发出,那声音之惨烈如同来自地狱。与此同时,陆吾手起刀落——
《归藏连山现世》第十五章 宫倾 03(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