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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子说话官腔十足,子句工整平仄悦耳,估摸丫还以为自己是在写对子。其实不着四六,完全是在扯淡。可惜那时我年纪尚小,比较好诓。只知道自己的小命还攒在他的口中,说话行事皆不敢过于放肆。我颓然道:“自问天下无人能做到这两件事。还望大师指点迷津,救我早脱苦海。”
“我说的不是两件事,我说的是一个人。”
他收下我的钱财,慢步走出几米,突然飞奔而去。狂笑数声并且大喊:柏妮!哥哥有钱了,哥哥来看你了!
柏妮是我们这儿最大妓院芣苡楼的老鸨,长了一张晒干蚕豆一般的老脸皮。厥过去前,我安慰自己一定是跪得太久生出幻听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人居然全部变成了秃驴,一个个脑袋油光锃亮,晃得人眼冒金星。
秃驴们长得都差不多。每张横纹密布的脸都不垢不净苦大仇深,不仅悲悯众生,着实也让众生悲悯。我环视一周,见眼前的老和尚们光脑袋上的戒疤都不老少。如小枚的野樱桃般红红圆圆,很是好玩,让人忍不住想伸手猥亵一番。不过我忍住了,常识告诉我,烧香疤也是论资排辈的产物。这些个和尚也许不仅是某个寺庙的权威人物,恐怕还是当今武林颇有地位的绝顶高手。我问离我最近的一个秃驴,现在是什么时辰?倪珂呢?
“殿下已昏迷数日。小王爷输了方丈师兄一个赌约,把殿下留在少林了。”他用目光指了指另一个老秃驴。
若不是刚刚才醒转过来,我肯定又要晕过去了。奶奶的!他输了个赌约,凭什么把我留在这里啊。我不想当和尚啊!
眼前的老秃驴似乎很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宽慰不少。他说,殿下不用出家。本寺得此因缘,收殿下为俗家弟子便是了。
我抬起眼睛看了看四周那些营养不良面呈菜色但武功显然都比我高的老秃驴,自知无力回天,只得平心静气淡然而笑,“虎落平阳,寄人篱下。大师又何必再提这‘殿下’二字。”
我起身随同一个老秃驴出门前,听到那个被一众秃驴尊称为“方丈师兄”的和尚长叹口气道:少林向来与世无争,此番际会,怕是在劫难逃。
少林里最有地位最高僧的高僧,是“本”字辈的秃驴。我算开了外挂,直接被收作了方丈师弟本田大师的入室弟子。随后他引我进了一间厢房。
正当我要就座,房内的一个面呈月白色眉清目秀的小秃驴抬起头望向了我。见我面示友好的笑容步步向他走近,忽然脸蛋漾起一抹桃红,欲语还休的目光分外多情。听得他轻轻开口,唤了我一声,殿下。
炭火里的金子正闪闪发光,我浑身傲娇得热气直冒。方丈早已关照于我和其他那些本字辈的和尚,我的特殊身份,即不便也无需向寺内其它人透露,免得横生事端招来无妄之灾。照理说,此时的我已褪下绫罗绸缎,换上一身粗布麻衣的和尚装束。低调至此还能被人一眼认出,绝对是铁板钉钉的证明——我天生丽质,实难自弃。于是我把嘴角咧至耳根,洋洋得意地一屁股坐向了身后的椅子上。随即——我就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冲那个小秃驴大嚷,“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那椅子表面光洁,实际上又粗又糙,且有倒刺无数。扎得我臀部疼痛无比,简直像块瘦田被强行插了秧。
“不是让你‘垫下’了嘛?”小秃驴翻我一个白眼,抓起个地上的蒲团塞在我手里,说了声,“诺,垫下。”
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小秃驴,叫小克。没过一会又跑进来一个姿色不输他的小秃驴,叫小戴。后来我从陆厨娘口中得知,这俩漂亮的小秃驴可是人见人爱的少林奇葩,来头实不算小——他们并称“少林双姝”。
戴克二人,一个艳如春桃,口舌麻利十足的话捞;一个秀如秋桂,碍口识羞腼腆得可以。真可谓是花旦青衣,风情各异。不过那是对待外人时的伪装,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绝对比发春的猴子还要闹人心神。互逞口舌之快不止,还时不时为了些芝麻绿豆的琐事大打出手有你没我。每当那时,我就会无可遏止地想念起倪珂——没有他,我们是三缺一;有了他,那可就是F4了。
世人尝道少室峰峦参差,环翠抱绿,形同卧莲裂瓣重生。风光委实旖旎得很。其实全他妈是诳语。秃驴遍山跑,只见光头不见鸟。旖旎个屁!
当然少林也不是完全没有女人。寺里种有独花半朵,是专职给我们这票秃驴做饭的,陆厨娘。陆厨娘胸怀巨乳,按理说这样的身材很是火辣。唯可惜她肚子比奶子还大,比例失调,看上去就显得爱毛反裘有碍观瞻。而且她瞪起眼来目如铜铃,说起话来又声如洪钟。因此名为女人,可从头至脚怎么看怎么像个五大三粗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
陆厨娘待我极好。我常听她在寺内对众人散播,“简森这小子咧嘴一笑,能让芣苡楼的头牌姑娘都患上失心疯。”也不知是褒是贬。最妥帖的证明,还是在于她为我独留的斋饭——陆厨娘总是悄悄把古沛郭家的烧鸡或者福建建瓯的板鸭细细斩成碎沫儿混在少林那涮不出一滴油水的斋菜里给我解馋。上天入地,全寺能遭逢如此待遇的,仅有我一人。惹得知晓细节的戴克二人眼红不已,每每主动提出愿意分担我的残羹冷饭,为我排忧解难。
我们于是知道,这种行为叫“开小灶”,而且自古便有。
陆厨娘主观意愿给我开小灶,并非只是母性泛滥,而是动机不纯想收我作女婿。她逢人边吹自己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本想好好养大后就送进皇宫伺君伴驾,结果发现费皇帝登基多年居然过得比少林和尚还清心寡欲,全然没有再纳妃子的意思。再加上拗不过戴克二人常常厚颜无耻的死缠烂打,终于破口许诺,他们一旦还俗,就各自许配一个。
然而陆厨娘见我在她眼皮子地下渐渐长大,顿觉上天赐下了一块昂藏七尺的新大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丝毫不亚于哥伦布。她把先前对戴克二人的允诺忘得一干二净,非说要等我离寺后介绍给我,让我左右拥抱享尽齐人之福。这让我很为难。首先,小戴和小克是我的哥们。古训有云,哥们妻不可欺。同理,哥们的未婚妻一样不可欺。再者,陆厨娘的遗传基因委实让我很不放心——鬼知道她能生出什么德性的女儿。但是我不能把这个决定性的理由告诉小戴和小克,因为他们每当在我婉言谢绝陆厨娘以后,都面露喜色地夸赞我义薄云天堪称天字第一号模子。
“好说。好说。”我笑得春暖花开,毫无愧色地照单全收。
我是寺草。
起初小克因为自己输了我这个名号不爽得想一头磕死在释迦牟尼的铜像前。他牢骚满腹,认定自己只是身高略占劣势,长相绝对和我不分上下。小戴较之小克,显然没出息得多。他撇撇小嘴嘟囔一句,“其实我当寺花也是可以的。”
《一树春风》第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