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小说欢迎您!
蓝雨小说 > 都市言情 > 科举考试考场 > 第122章

蓝雨小说www.lanyuting.com

>

熊浣纱吓了一跳,慌要去拭他的泪,然而他并不停止,哭噎两下后竟扯开嗓嚎啕起来。

“姐你在哪——我找不到路,我找不到路哇姐,姐你别丢下我我真的找不到路求求你了姐你出来——”

张皇四顾寂寥无人,惊悚之下,只好埋在熊浣纱膝间大哭。

“怎么了,你要去哪里?你,你跟姐说。”熊浣纱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仁德里三十五号。”

“什么?”

“仁——德——里——三——十——五——号——”

没有回应,仿佛是宇宙间的一个黑洞。

后面方伯庚再没别的声语,只呢喃这一个词。他伏着,手脚都蜷紧,把熊浣纱的膝弯处当作子宫,他就是里面一个未出生的胎儿,表情也稚嫩,青浊的泪涕流了一脸,眸光溃散一地,嘴唇又紫又白,还兼哆嗦,反复着呓语:仁德里三十五号,仁德里三十五号。

熊浣纱轻唤他,从他的全名,到他组织代号,再到唤他弟弟,都无济于事。在这怪诞的氛围中,她渐渐感到周围的黑暗都攀爬上来,她悸悚,唯一可依偎的也只有膝上的这个人。于是也跟着念:仁德里三十五号,仁德里三十五号——宛如是法事开坛前的咒语。袅袅香烟中,他们一时同根同源,连着一根脐带,在盘古诞生前的蛋清与蛋黄里,等待鸿蒙初开的那一刻。

弗洛伊德说,那些乍看之下风马牛不相及的梦,经过层层抽丝剥茧,也能看出是“愿望的达成”。

一个21世纪现代人的精神癔症,只有在梦里才能寻到它应有的根由。

臭水沟边上死了一个克里诺林白洋裙的女人。从她尸体边上绕过去,就进入那条街。乌云底下,预感要下雨的人们神色忡忡行走,穿行在一幢幢骨灰色的南洋骑楼间,仿佛个个都是杀人犯。头一个死鱼眼的印度女人,裸着上身,卖甘蔗汁,手上摇蒲扇。上去问,仁德里三十五号在哪里,她张嘴,黑洞洞的吐出一口精液——是哑巴;过去,第二个人,卖鱼的,啪啦啪啦,鱼鳞片片带血刮下来,听到话,木然抬脸,仁德里三十五号?是,仁德里三十五号。没听过。转身,一辆载客摩托晃过,去哪里?仁德里三十五号。仁德里三十五号?对。去那里做什么?不知道。带不了。轰的回头,尾气乌突突直上云霄;尾气后面,一对残疾的母子,一个割掉了乳房,一个缝死了嘴巴,端碗跪在地上乞讨——知道仁德里三十五号么?母亲发了疯抱住儿子,呜呜囔囔,大骂别人不长阴茎;再往前,凉茶店,寿衣店,旗袍店,金银店,棺材店,书画店,照相店,理发店,花果店,灯笼店,佛具店,纸料店,修鞋店,米店,酱油店,蛋糕店,阳伞店——都没有,都不知道。

仁德里三十五号,仁德里三十五号。

死去的女尸忽然来上街。青的面孔,青的四肢,肥腻的白洋裙,四五层楼高,跌跌撞撞,在乌云中走来,向街道投下阴影。人们四散奔逃。于是跟着逃。晃过青苔屋,晃过煤屑路,晃过高高矮矮的死灰老厝,见一株老死芭蕉,见一只晴天娃娃,工厂老烟囱,爬山虎,三角梅树荫,带伤疤的狗,断臂拖拉车,土地爷神龛,剖腹的录音机,破碎八音盒,瘪气篮球,梳妆镜,女人头发,一口井,旱厕,皮猴戏台,化验单,避孕套盒子,烟花筒——到了,青苔屋,旁边又是煤屑路,后面旷野天底下无数苍苍的死灰屋脊。

只当这里就是仁德里三十五号。

于是进屋去。满屋青苔,一张残腿的太师椅。于是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脱裤子,对着这个仁德里三十五号,开始自慰。

就像是在凌迟。

方伯庚醒转过来,见自己伏在熊浣纱双膝间,赶忙直起身,但腰上不力,脚一滑还是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冒了一头虚汗。

熊浣纱默默等了他少顷,见他气色渐有恢复,便径直问道:“仁德里三十五号是什么?”

听到这个词,方伯庚身躯一震,下意识就要逃避。然而熊浣纱的视线牢牢罩在他身上,他终归还是踟蹰回过身,低哑着喉咙回复道:“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不存在?不存在你的梦呓全是它。”

方伯庚一愣,思绪几下辗转,最后还是软下嘴道:“小时候经常去祭祀的祠堂。”

“祠堂?”熊浣纱看了看他的脸色,“一个祠堂,为什么会记得这么久。”

语毕,便见对方脸上一瘪,显然是触到了软处。闭口默了半晌,熊浣纱几乎要放弃了,方伯庚才突然开口坦白道:

“我祖上是潮汕那边的,很重家族观念,经常要拜神祭祖。仁德里三十五号,算是我们方家的一个宗祠,五牲三牲这种大祭祀,全族人——舅姨姑嫂伯叔堂表——都得过去。我讨厌这个地方,一族人聚在一起,攀比,炫耀,命令,鄙夷,我很恶心,所以每次要去,我都会找借口逃避。”

“有一次大概是十一岁,家族有个人去世,是长辈,威望很高,必须过去祭拜。我跟那个长辈不熟,不想去,而且当时好像,好像是有个电影想去看。但是最后没办法,还是去了,我心里不爽,就做了件事,脱裤子,在祠堂门口撒了泡尿。”

闻言,熊浣纱不由得瞪大双眼;方伯庚余光看到,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勾起。

“在祠堂门口撒尿,后果就是我姐要打我。拿把扫帚,说我败坏礼俗,当着家族所有人的面就要抽我屁股。但是当时我妈也在,她没让我姐打——那么多人,她让我走了,后面这种重大祭祀场合,她再也没有强迫我去过。她当时说了句话,所有长辈骂她没管束没教育的时候,她说了句话,说——心没到,礼自然也没到。就这句话,她就放我走了。”

《科举考试考场》第12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