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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谢别已经被拉下了水,李澜便有些坐不住了,念着李言还不曾醒,眼神总往乾元宫的方向飘。
谢别被他们气得厉害,面色虽然不显波澜,但眉宇间还是透出几分恹恹来,话也不想说,径自阖着眼。孟惟看看他又看看李澜,正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外头响起乐然的声音:“太子殿下,陛下醒啦!”
李澜嚯地站起身来,兔子似地窜了出去,孟惟只来得及伸出手喊一声“殿下”,就看不见人了。
谢别“嗤”得笑了声,闲闲睁开了眼看向孟惟,指尖拨了拨腕上的紫檀念珠道:“看看,这便是你选的主君……索性你家中没什么亲眷,父母也都已经过世了,不然被你累得抄家灭族,岂不罪过。”
孟惟抿着唇,下巴的线条微微绷紧了一会儿便放松下来,仍旧恭敬而温和地道:“师相心中有气,学生明白的。太子殿下的资质绝非凡俗,只是赤子无邪罢了,有这样的表现,亦是因为一片纯孝之心——”
谢别出言打断了他:“纯孝之心?好,就算他是一片纯孝之心,那你呢?孟惟,那你呢?”
他问完,便再度阖上了眼,仿佛原也不想听什么回答,只为诛心而已。
孟惟咬了咬嘴唇,俊朗的面孔上因此流露出一种和年纪相符合的青涩来,直咬得嘴唇泛了红,才低声道了一句:“我待师相——此情此意,亦是不渝……”
换得谢别分明刻薄的一声冷笑:“我以为你哪怕不知什么是廉耻,总该晓得卖师求荣四个字是如何写的。”
孟惟抬手揉了揉额角,衣袖是绯色的,倒衬得他肤色颇为白净。
昨日李澜自立太子后,他便已经擢了学士,如今穿一身绯袍,束金带,配金鱼袋,赫然是重臣的装束。
谢别蓦地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然拜了相位,掩在袖中的手指便无意识地蜷曲起来。
他自年少时就是出名的风度精致,掌掴李澜也不过是出于义愤,唯独方才面对孟惟的时候是彻底的失态。
他还从没有这样失态过。
可活了一把年纪,这辈子唯一一次心软,竟被辜负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失态。
谢别忽然觉得这就是报应。
正待再说什么,孟惟已经放下了手,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道:“师相且先休息,学生要先往乾元宫随侍太子殿下和陛下,师相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有甚么要取的东西,也尽管开了单子来,学生自会为师相取来。”
说着保持着弓着腰的姿势退了几步,到殿门前的时候才旋身出去。
那边厢李澜一路跑进了乾元宫,就看见他父皇正坐在床上,不知道是哪个把琼抱到了龙床上,皇帝正低着头用手指给兔子梳毛。
他的父皇生得样貌极好,哪怕憔悴苍白,亦别有一种孱弱的风流,细长的手指穿梭在兔子莹白柔软的毛皮里,竟也是赏心悦目的。
李澜心头一热,上前两步唤道:“父皇!父皇认得琼了,父皇可是好了么?”
李言闻言看向他,下意识地便抱着兔子便向里躲。
李澜眼眶一下子便红了,偏偏黎平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你吓着你父皇了知不知道?他何曾不认得人过,他只是不认得你而已。”
似乎是为了佐证他的话,李言抱着琼垂下眼,低声地道:“李沦,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一见澜儿?”
第九十五章
李澜怔怔地看着他父皇,李言也看着他,怨愤又哀切的样子,漆黑的眼带些湿润,一点都不像是那个能叫新进小臣宁可出外也不愿日日面君的刻薄天子。
乐意在旁边看得直抹泪,满心都是凄恻,几乎要落下泪来。
方才皇帝醒来后也是痴痴地认不得他,只是坐在床上出神,是黎平听说了进来进来,他认了半晌才开口叫了声“平哥”。
黎平同皇帝说了好久话,李言还是分明昏聩的,不认得人,也不怎么说话。黎平没奈何,到殿外转了一圈,提着兔子进来问他:“兔子认识吗?”
对什么都没太大反应的李言抬眼看了在半空中蹬腿的兔子半天,低低地叫了声:“澜儿……”竟向他伸出手来。
黎平自从昨日起就一直在气头上没下来过,方才把兔子递给李言之后就更气了,正好看见李澜跑进来,才说了“只是不认得你”的话。
李澜自然是分不出气话不气话的,他的父皇认不出他已经足够叫他觉得难过,何况黎平这样唬他,他自然便觉得李言连琼都认得,偏偏不认识他的事是真的,一时间只觉得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孟惟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境况。昨日才加官的小孟学士抬手按着额角——这是谢别常做的举动,他没有意识到——看着跪在皇帝床前泣不成声的李澜,第不知多少次地想:我竟然为这样一位主君赌上了身家性命。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是什么意思》第77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