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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澄忙喝止他:“不要过来!谁都不要过来!我不管他是不是疯了,我要他亲口向我父王——”他说着,抖了抖手里那个褪色的锦囊,“我要他谢罪,他当向我父王的枉死谢罪!”
黎平喘了口气,叫他:“你别……你别乱动。你爹是李亶,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别轻举妄动,当年李亶伤了之后是我治的,可我没能治好他……不然你杀了我吧,我才是你正经八百的杀父仇人。”
李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才不信你的胡言乱语,我父王被人用利器所伤,你一个太医,哪里来的利器!”
黎平近来难得和脑子这么清楚的人打交道,一时被哽住了话。
当年李言登基时,他的兄弟还没死光。老七李亶和李言自幼亲厚,一向都拥护他;老八李亮年纪最小,乱了两年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还不如眼前的李澄大。
可那张椅子能把所有人都逼疯的。
李亮意图谋逆,虽未得逞,这件事却彻底压垮了本就已经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的李言。
李言疾作时神智昏聩,提剑满宫乱砍,非说看见了他那些死鬼兄弟,跟疯了也没什么两样。李亶原本就在宫中侍疾,将他抱住了就要夺他的剑。
偏偏李言因为才被侍妾行刺的缘故,那阵子天天带着利刃防身,神志不清之下,防身的短匕直捅进了李亶心口里。
黎平赶过来的时候李亶已经只有一口气了,神仙都救不了的伤他怎么救得了,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听那兄弟两个哭成一团:李言是哀悔莫及,李亶的神智则已经昏昏然地要散了,哭着拉着他皇兄的手问那个位子到底有什么好……看得人满心都是难过,他是死也不会忘记的。
皇帝既不肯给枉死的弟弟扣一个谋反的恶名坐实他死有余辜,又不可能叫天下知道他有失心之疾,最后只能报了急症猝死。哪里想得到那哭哭唧唧的李亶讨的媳妇却这样厉害的,居然抱着儿子的襁褓去刨了夫君的坟。
更没想到李亶的儿子居然真的会来找皇帝寻仇。
黎平看着皇帝脖子里淌血的伤口被剑刃越抵越深,想起早些年的时候有一次给皇帝请脉,正撞见皇帝和谢别争得厉害。谢别劝皇帝斩草除根,皇帝非说自己对不起人家在先,哪能连香火都不给弟弟留一脉……现在看看就知道,不听丞相言果然是要吃亏在眼前的!
黎掌院在这里气得想打人,那边乐意却看不下去了,外面喊杀声越来越近,想来乱军真格是鲁王的人,何况时间紧迫,眼见李澄手再抖抖,皇帝的脖子就保不住了,他一咬牙一跺脚,大喊一声“陛下快跑!”,合身就向李澄撞过去!
李澄被这老宦官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反手就将短剑朝他扎过去,血肉入刃的声响闷闷的,鲜血飞溅出来。李澄不敢耽搁,就要者回去制住皇帝,却听到铮然一声弦响。
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李言扑在床头,手中端着一架射空了的硬弩,弩弦尚在轻颤。
李澄又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什么都没有。
那支透胸而出的箭矢贯穿了少年的胸口,余力不足以钉进金丝楠木的柱子里去,晃了晃,落下来。箭上的血把波斯进贡的纯白羔羊绒毯染红了一片。
李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抱着那把弩机喃喃地道:“阿亶的死,朕始终怀愧于心……整整十七年了。”
“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黎平看着皇帝手里的弩机咽了口口水,没料到这要命的玩意儿居然一直在皇帝床头暗格里搁着。皇帝失心疯了这么许久,乐意这帮人可真是心大胆大命更大。
但后怕为时尚早,他一拍脑袋,赶紧跑过去看了看倒在地上哀哀呻吟的乐意,看见了伤处便松了口气——这老货福大命大,脑子又很灵光——他是侧身用肩膀撞过去的,被短剑刺穿了上臂,却无性命之虞。
黎平刚才吓得够呛,现在见乐意没事,赶紧摇醒了坐在地上的胡开让他给乐意收拾伤口,又坐到龙床边,拍了拍皇帝,小声叫他:“陛下?言哥儿?”
李言睁开眼,神色哀恸凄楚,眼角含泪,只穿了一件素色里衣,黑发又在刚才弄散了,俏生生像个哭灵的寡妇。
黎平却不得不做踹寡妇门的恶霸,鼓起勇气问他:“你这是好了还是没好?好了你可撑住了,要疯也等一会儿再疯,先把外面那摊子事摆平再说——不然一会儿要是六哥儿在前头出了什么事,你可就真的……鳏寡孤独了!”
李言眯起眼睛的模样叫黎掌院成功把寡妇二字咽了回去,换了个不怕背后那些宫位甲士听的修辞。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漆黑的眼瞳里余波渐平,那身久违的阴鸷气卷土重来,把手中的弩机往地上一扔,扶着床头坐起身,冷声低哂:“朕早占尽了鳏寡孤独,又何惧焉。”
《惟愿吾儿愚且鲁完整版》第116章(第1/1页)